保全與執行 【最高人民法院判例】
執行異議之訴中需要有明確的訴訟請求才能作出中止執行的裁判
作者：李舒，唐青林，吳志強（北京市安理律師事務所）
裁判要旨：
案外人可以對執行標的物主張實體權利作為停止執行的事實和理由，但不能因此推定為案外人已經提出中止執行裁定的訴訟請求，因此，異議之訴中需要有明確的訴訟請求才可中止執行。
案情介紹：
一、櫻桃谷公司因對外提供擔保與其他8位民事主體共同承擔6436萬的債務，2007年10月24日遼寧省高院作出(2007)遼民三初字第78號民事裁定書，裁定：查封、扣押、凍結上述連帶債務人的6435萬存款或其他等值財產。
二、一運公司通過債權轉讓協議，取得上述債權，并向沈陽市中院申請強制執行。案外人姜芳、池繼林對執行裁定提出異議，異議被駁回后又提起案外人異議之訴，請求法院依法確認姜芳與櫻桃谷公司簽訂的抵債協議合法有效以及訴爭房產歸姜芳、池繼林所有。
三、沈陽市中院認為，姜芳與櫻桃谷公司雖已簽訂抵債協議，但其明知櫻桃谷公司負有在先債務且拒不履行，其行為已經構成惡意逃避債務，并損害到債權人一運公司的合法利益。故判決：駁回姜芳、池繼林的訴訟請求。
四、姜芳、池繼林不服沈陽市中院的判決，向遼寧省高院提起上訴。遼寧省高院判決認為，抵債協議書意思表示真實，無法證明其存在無效的法定情形，故判決：撤銷一審判決；確認姜芳與櫻桃谷公司簽訂的抵債協議書有效。
五、一運公司不服上述判決，向最高法院申請再審，最高法院對一運公司的再審請求予以認可，裁定：指令遼寧高院重審本案。
裁判要點及思路：
最高法院沒有繼續圍繞一審和二審法院有關《抵債協議》是否有效、案外人與被執行人是否構成惡意串通、逃避債務作為論述焦點。而是避開實體問題，從程序法角度論證案外人提起案外人異議之訴的非合理性，進而支持了申訴人的再審請求。
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的訴訟目的是為了阻止執行，案外人在執行異議之訴中必須有明確排除執行的訴訟請求。而本案中姜芳、池繼林的訴訟請求是確認抵債協議有效及抵債資產歸姜芳、池繼林所有。并沒有中止“租金停止支付給沈陽寶真寶超市”執行裁定的訴訟請求。
實務要點總結：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我們總結該案的實務要點如下，以供實務參考。同時也提請當事人在提起訴訟或應對訴訟時，不應忽視訴訟中程序性問題。結合最高法院裁定文書，在執行實務中，應重點關注以下內容：
一、案外人在執行異議之訴中提出確權訴請后，須明確提出對原裁定中止執行的請求
根據《民訴法解釋》第三百零五條 “案外人提起執行異議之訴，除符合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九條規定外，還應當具備下列條件:（二） 有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且訴訟請求與原判決、裁定無關。”本案件案外人姜芳、池繼林已經在遼寧省高院的審判中占據了較明顯優勢，其《抵債協議》的有效性已經被認可的情況下，因一審的訴訟請求中缺少“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這一訴請，在最高法院再審時未予認可其權利，裁定發回重審，實為可惜。
二、案外人提起執行異議之訴必須經過執行異議審查的前置程序
本案中，最高法院未認可案外人的答辯理由，還有一點是因為對于一審法院2012年3月15日作出的關于“將被執行人櫻桃谷公司位于沈陽市蘇家屯區姚千鎮馬耳山村建筑面積約3500平方米的房產查封。查封后不得轉讓變賣”的執行裁定，姜芳、池繼林并未向一審法院提出執行異議，故無權對該裁定項下的執行標的的實體權利提起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
三、案外人提起執行異議之訴中可以一并提起確權之訴
《民訴法解釋》第三百一十二條規定，案外人享有足以排除執行的民事權益的，判決不得執行該訴爭標的；不享有足以排除執行的民事權益的，判決駁回訴請；提出確認其權利的，可以一并作出確權裁判。所以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可以提起兩個訴訟請求，一是請求對執行標的中止執行，二是確權。
四、申請執行人在應對案外人提起執行異議訴訟時，應首先確定對方是否滿足異議前置的程序性要求，然后確定對方有沒有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最后再制定相應的訴訟策略，這樣往往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相關法律：
《民事訴訟法》
第二百二十七條執行過程中，案外人對執行標的提出書面異議的，人民法院應當自收到書面異議之日起十五日內審查，理由成立的，裁定中止對該標的的執行；理由不成立的，裁定駁回。案外人、當事人對裁定不服，認為原判決、裁定錯誤的，依照審判監督程序辦理；與原判決、裁定無關的，可以自裁定送達之日起十五日內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
第三百零五條 案外人提起執行異議之訴，除符合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九條規定外，還應當具備下列條件:
（一） 案外人的執行異議申請已經被人民法院裁定駁回；
（二） 有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且訴訟請求與原判決、裁定無關；
（三） 自執行異議裁定送達之日起十五日內提起。
人民法院應當在收到起訴狀之日起十五日內決定是否立案。
以下為該案在最高法院審理階段關于該事項分析的“本院認為”部分關于“異議之訴須有明確排除執行標的的訴訟請求”的詳細論述和分析。
本院認為：執行異議之訴是對執行標的物享有足以排除強制執行的權利的案外人，認為執行行為侵害其合法權益，請求法院不許對該標的物實施執行的訴訟。訴訟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止執行。故案外人在執行異議之訴中必須有明確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而本案中姜芳、池繼林的訴訟請求是確認抵債協議有效及抵債資產歸姜芳、池繼林所有。并沒有停止”租金停止支付給沈陽寶真寶超市”裁定執行的訴訟請求。雖然根據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當事人在提起執行異議之訴的同時，可以提出確權的訴訟請求。但案外人提出其擁有該執行標的物的實體權利是為了對抗執行，作為停止執行的事實理由。法院審查姜芳、池繼林是否擁有該執行標的物的實體權利的目的也是確定是否停止執行。而二審判決主文僅判決姜芳與遼寧櫻桃谷公司抵債協議書有效，并不能達到確認“租金停止支付給沈陽寶真寶超市”的裁定內容是否停止執行的目的。故二審判決是錯誤的，應予糾正。
故裁定如下：
一、指令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再審本案。
二、再審期間中止原判決的執行。
案件來源：
最高法院：《沈陽一運實業有限責任公司、姜芳等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民事裁定書》【（2014）民申字第1927號】
延伸閱讀：
關于案外人提起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的訴訟請求的內容中需要有對執行標的停止執行的請求的問題，以下是我們寫作中檢索到的最高院和高院對于此問題的裁判觀點，以供讀者參考。
一、沒有明確提出中止執行的訴訟請求時，法院不會按照執行異議之訴的相關規定進行審理
案例一：五礦鋼鐵廣州有限公司與廣發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湛江開發區支行、佛山市錦泰來鋼材實業有限公司等申訴、申請民事判決書【最高人民法院（2015）民提字第109號】
認為：“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的目的，在于排除人民法院對執行標的的強制執行。因此，案外人在執行過程中，提出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強制執行的訴訟請求，是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的必備要件。本案五礦公司的訴訟請求僅為請求確認對案涉鋼材的所有權，并沒有提出明確的阻卻對案涉鋼材強制執行的訴訟請求。本案性質為所有權確認之訴，而非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
案例二：焦作市土地收購儲備中心與焦作市科源工程有限責任公司、河南欣港工貿有限公司二審民事裁定書【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豫民終696號】
認為“案外人提起執行異議之訴，要有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且訴訟請求與原判決、裁定無關，焦作土地收儲中心的訴訟請求系對焦作仲裁委員會調解書中所確認的主文內容的否認，其要求不予執行的協助執行通知書系對人民法院執行行為的異議，不符合執行異議之訴的起訴條件，故不適用執行異議之訴的相關規定。”
案例三：唐中華與蔣朝林二審民事判決書【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黔民終443號】
認為：“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零五條第二項之規定，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要有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且訴訟請求與原判決、裁定無關，根據該解釋第三百一十二條之規定，享有足以排除執行的民事權益的，判決不得執行該執行標的；不享有的，判決駁回訴請，提出確認其權利的，可以一并作出裁判。據此，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可以提起兩個訴訟請求，一是請求對執行標的停止執行，二是確權。”
案例四：封開縣地方稅務局與二審民事裁定書【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12民終923號】
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零五條第一款第二項規定：“案外人提起執行異議之訴，除符合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九條規定外，還應當具備下列條件：……（二）有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且訴訟請求與原判決、裁定無關；”上訴人向原審法院提起案外人管轄權異議之訴，請求判決中止對執行標的執行和確認其對該執行標的享有優先權，并無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其起訴不符合上述規定。”
二、案外人異議之訴中案外人所提訴訟請求應該與原判決、裁定無關，否則法院會駁回其訴請
案例五：簡澤權與胡沁園、高翔、中國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廣州東山支行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2016民終1266二審民事裁定書【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01民終1266號】
認為“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應具備（二）有明確的排除對執行標的執行的訴訟請求，且訴訟請求與原判決、裁定無關”的規定，簡澤權提出的訴訟請求必須與原判決、裁定無關。經查，在中國銀行東山支行訴高翔、胡沁園金融借款合同糾紛一案中，簡澤權的涉訟請求，與生效的法律文書有關，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七條的規定，此種情況下，簡澤權應對生效的法律文書依照審判監督程序辦理。”
案例六：王玉玲與廣州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花都支行、劉國清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2015金民終1220二審民事裁定書【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穗中法金民終字第1220號】
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零五條規定，在執行標的“與原判決、裁定無關的”才可以提起執行異議之訴。“與原判決、裁定無關”是指異議人提出異議所針對的標的物不是判決、裁定指定執行的標的物，而是法院在執行中自行采取執行措施所針對的標的物，異議人所提異議不涉及判決、裁定本身的對錯問題，僅涉及對執行標的物的實體權利爭議。”
案例七：馬某甲、馬某乙與馬云松、戚觀家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執行裁定書【嘉興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浙嘉執異終字第14號】
認為：“上訴人作為案外人請求排除執行的主要理由，是債權人戚觀家未善意取得訴爭房屋的抵押權（至于上訴人是否享有訴爭房屋的共同產權，并不能影響本案對訴爭房屋的強制執行。因為只要戚觀家享有的抵押權不排除，即使上訴人享有訴爭房屋的共同所有權，仍然不能阻止原審法院對訴爭房屋的強制執行），可見該理由及訴訟請求與本案的執行依據即生效民事判決所確定的執行內容相悖，如果上訴人的訴訟請求要得到滿足，必須撤銷原審法院（2011）嘉秀涇商初字第82號民事判決，而執行異議之訴顯然是無法實現這一目的和功能的，這也是法律及司法解釋規定執行異議之訴的訴訟請求不能與原判決、裁定有關的理論依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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